满江红·点火樱桃
点火樱桃,照一架、荼蘼如雪。春正好,见龙孙穿破,紫苔苍壁。乳燕引雏飞力弱,流莺唤友娇声怯。问春归、不肯带愁归,肠千结。
层楼望,春山叠;家何在?烟波隔。把古今遗恨,向他谁说?蝴蝶不传千里梦,子规叫断三更月。听声声、枕上劝人归,归难得。
《满江红·点火樱桃》译文
樱桃红得就像点着了火,映照着茶蘼花一片白雪。你看正是春意最浓的时侯,竹笋穿破了长满青苔的土阶。母燕牵引着小燕缓缓地飞翔,黄莺呼唤伴侣,叫声娇又怯。我问你匆匆来去的春天:如今你又要和我们告别,为何不肯把愁烦一道带走?你没见我早已愁肠千结!
登上高楼远望,只见春山万叠,家乡在哪里啊?全被烟波阻隔!我把这古往今来山河破碎的恨事,向何人去尽情倾泻?就连梦中也见不到千里之外的故乡,只听杜鹃惨叫不断,面对三更的冷月。枕上听到它声声劝我“不如归”,可它怎知道,我有家归不得!
《满江红·点火樱桃》译文二
似火樱桃,如雪荼藦,映辉斗艳。春色正浓,喜见春笋破土而出。母燕引着雏燕试飞,黄莺呼叫伴侣。春带愁来,不带愁去,令人伤怀。
登楼望家国,有层山叠水相隔,饮烟已经被山挡住了,家在哪里呢?古今家国之恨,向谁倾诉。乡梦恐怕难以传到千里之外了,唯闻子规啼三更月。杜鹃声声劝归,人却难以归去。
《满江红·点火樱桃》注释
满江红:词牌名,又名《上江虹》、《念良游》、《伤春曲》。双调九十三字,前片四十七字,八句,四仄韵;后片四十六字,十句,五仄韵。用入声韵者居多。
点火樱桃:形容樱桃红得像着了火。
照:这里指映衬。一架:荼蘼枝细长而攀缘,立架以扶,故称一架。
荼蘼:花名,春末夏初开白花。
龙孙:竹笋的别名。
紫苔苍壁:长满青紫色苔藓的土阶。
乳燕引雏(chú):母燕引着雏燕试飞。雏,指刚孵出的小燕。
流莺唤友:黄莺呼叫伴侣。流莺,指黄莺鸟。
肠千结:以千结形容愁肠难解。
层楼:高楼。
古今遗恨:从古至今遗留的恨事。
“蝴蝶”句:典出《庄子·齐物论》:“昔者庄周梦为胡蝶,栩栩然胡蝶也;自喻适志与,不知周也。俄然觉,则蘧蘧然周也。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,胡蝶之梦为周与?”这里借指做梦。千里梦,指自己的想家梦。
子规:杜鹃鸟的别名。
声声:指杜鹃的啼叫声。劝人归:杜鹃的叫声像是“不如归去”。
《满江红·点火樱桃》赏析
《满江红·点火樱桃》是南宋词人辛弃疾创作的一首词。这是一首政治抒情词,上片词人触景生情,感伤春日的美好和短暂;下片通过具体而细致的描写,表达出词人的春愁和春恨,全词以春景为媒介,充分抒发了对国破家亡的不幸遭遇的悲哀伤感,也包含着作者矢志不渝的收复失地、统一祖国的崇高追求。作者把对故乡的怀念和对国家前途的担忧密切地联系在了一起,通过营造一种幽远深邃的抒情意境表达了作者这种复杂的思想感情。
上片即景伤春。词人的艺术触觉是十分敏锐的:词人既欣赏江南之春的美好,又痛惜江南之春的不久长。在词人的笔下,暮春的景致使人眼花缭乱。“点火樱桃,照一架、荼蘼如雪”二句,犹如彩色影片的特写镜头,园林之中灿烂的春色被推到读者的眼前。一株株樱桃,硕果累累,红得像着了火;一架荼正盛开着白雪般的花朵,与火焰般的樱桃交相辉映,整个园林红妆素裹,分外娇艳。“春正好”是一句简洁深情的赞语。春天好,好就好在生机勃勃。春笋穿破了长满青苔的土阶,蓬勃地向上生长;春燕牵引着初产的幼雏,在缓缓地飞翔;流莺呼朋引伴,娇音恰恰,就像奏响了一首首春之抒情曲。可是好景不长,恰如前人的名句“开到荼花事了”所标示的,高潮一过,春姑娘就要回去了,想挽留也挽留不住。也许正是因为预感到春之短暂,乳燕才飞得没有兴致,其翱翔之力“弱”了下来;那些自在的流莺,也因此而歌声不畅,它们的啼音竟然使人有“怯”的感觉。燕之“弱”,莺之“怯”,其实都是词人感伤春天心理的外化,辛弃疾这里则是满腹心事。对于一个政治理想落空、在现实生活中屡受挫折的人来说,春归是象征着希望破灭。自然景观的变化和季节的无情推移,牵动了词人满怀的愁恨,于是词人向春天发出了怨愤之语:“问春归、不肯带愁归,肠千结。”这三句与词人的名篇《祝英台近·晚春》的结拍“是他春带愁来,春归何处,却不解、带将愁去”,用语和含义都很相似,只是这里语调更为急促,意思更为直截了当一些。词人似在对空呼喊道:千愁万恨,都是你春天给引出来的;如今你自个儿走得利索,却把愁留给人不管了,你可知我已经愁肠千结,无法解开。这一串怨春之语,无理之极,然而有情之极,“肠千结”三字,尤能夸张地表达出词人抑郁不堪的烦乱心绪。
词的下片,具体而细致地抒写这被春天触动的愁和恨。换头的四个三字句:“层楼望,春山叠;家何在?烟波隔。”承“肠千结”一句而来,点明词人内心所郁积的,并不是春花秋月的哀愁,而是怀念家山的深沉悲痛。词人登高楼而远望家乡,无奈千重万叠的春山遮断了双眼,茫茫无边的烟波阻隔了归路。这春山、这烟波,象征祖国的分裂,象征政局的险恶,象征词人执着追求的抗金恢复大业所遇到的无数艰难险阻。接下来“把古今遗恨,向他谁说”二句,愁怀浩渺,语意悲怆,英雄的孤独感拂拂生于纸面。所谓“古今遗恨”,按字面之义自然是指从古至今的恨事,但怀古是为了伤今,因而这里的“古今”,偏重于指“今”。“今”之恨,莫过于中原沦陷、祖国分裂之恨。
由此可见,这两句是向人们说明:词人之“恨”的内容,决非一般文人士大夫风花雪月的小恨,而是深沉悲痛的家国大恨;而词人为雪此大恨而奋斗,响应都寥寥无几,此恨几乎无处可以倾诉,这又是自己满腔愁恨之更深一层。紧接“蝴蝶”二句,化用唐人崔涂的“蝴蝶梦中家万里,子规枝上月三更”一联而变其意。《庄子》上说,庄周梦见自己化为蝴蝶。后来文人就将做梦称为“蝴蝶梦”。千里梦,指自己的想家梦。子规的叫声像是在说“不如归去”。这两句,是就情造境的哀婉之笔,以深夜不寐的痛苦情景,来将上文所抒写的内容进一步向广阔的时空延伸。一个“不传”,一个“叫断”,是点铁成金之语,使得这两句比崔涂原诗更为凄切地表达出思家念远之悲。还须指出的是,从词人的生平、思想及上文的“古今遗恨”等来综合判断,这里的所谓思家,不是思念其江南地区的寓所,而是思念远在北方金人统治之下的山东济南老家。全阕的结拍云:“听声声、枕上劝人归,归难得。”“声声”,承“子规叫断”而来,可谓善于呼应,构锁严密。“劝人归,归难得”二语,修辞学上称为“顶真格”,其作用在于文气贯通地倾泻自己的苦痛之怀。这里以情语结束,但由于与前面的形象描写相联系,并且语意真挚感人,所以这个结尾仍然富有韵味,令人对这位爱国志士有家难归的痛楚油然而生共鸣之感。
此词描写词人因春归而想家的悲凉情绪,它以春景为媒介,充分体现了自家身世和国家命运都很悲惨的感叹,是一首饱含政治色彩的上乘之作。它之所以流传下来,为人所喜欢,不仅在于它饱含深情厚意,更在于作者在写词时不是枯燥地、直通通地诉说,而在生动鲜活的意境描写中创造了幽远深邃的抒情境界。
辛弃疾的政治抒情词,就表达方式而言,可分为直抒与曲达两种。所谓直抒,是指张口畅谈,议论之声滔滔不绝,悲壮之情,慷慨豪迈之志,全盘托出,没有半点含蓄,从不凭借外物,不依靠比兴等手法。所谓曲达,是指心里有急切想说的话,但考虑到自己处境险恶,不敢将心中所想原原本本地畅快淋漓地说出来,而是凭借花鸟山水来抒发自己的忧愤。此词就是属于后类。
《满江红·点火樱桃》创作背景
《满江红·点火樱桃》,无本事可考。元大德间广信书院刻本《稼轩长短句》中,这首词编置于同调词的第四首,而此本共收《满江红》词三十三首。广信本大致上是以作年先后为序编排的,可以肯定,这首词写作年代较早。再从词中所写的永难平息的春愁,无人可诉的乡土之恨来看,应当是作者在宋孝宗乾道(1165—1173)改元之后的四五年内所作。作词时,作者的居处似乎面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江,这条大江隔断了南北的往来,使作者归乡的愿望永远成了无法实现的梦想,在此词中深有表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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